我和恶毛

我也没想到我会在搬家的第一天晚上买一只小乌龟回家，把它买回家的时候也没想到会在两天后决定将它送回老板娘那里，走过它来时的路。

此时此刻，想起为它取名字时发生过的那些争论。此时此刻，也不害怕得罪什么人。是的，从一开始，我就只想叫它恶毛，这是帅老师给它取的名字。这名字有脾气，我喜欢极了。

买恶毛回家，没什么特别理由，就是偶然路过，看上了，就买了。心想，反正听说小乌龟好养，就试试看。可是等到把它带回家，它便各种不配合。

先是一动不动，和我在老板娘那里见它时完全两种形象。那时的它调皮有活力，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一个和它大小差不多的玩伴身上，开始欺负。我看它这副模样有趣极了，就想让它和我玩儿。可惜事与愿违，一到我手上就乖得不成样子。

我把它的一动不动理解为还在适应新环境，于是耐着性子在一旁，边看书边观察它。我看书的时候，它探头探脑，我一看它，它就缩回去了。难道它装了什么雷达探测器？竟对一个眼神有如此巨大的反应。它这样敏感，把我也弄得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哪儿都不是了。竟然连翻书的动静都不敢有。

上网查查乌龟怎么养吧。这一查不要紧，发现当初认为的小乌龟好养完全是个误会。按照网上朋友们分享的经验看，我基本能请小乌龟留遗言了。紧张之下，我想，不如放生吧，大小一条命呢，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查放生的细节，发现比养着困难多了。因为恶毛是巴西红耳龟，放生后，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它只能饱受水土不服之苦，其结果注定是悲剧。

养着吧。我鼓了十足的勇气，继续学习养好恶毛的技巧。

刚买的大玻璃缸，似乎并不能满足它所有需要，它还需要晾晒台，以便在水中待久了爬上去晾晾小脑瓜，晒晒四肢和小脚丫。买！晾晒台买上了。

又有人说小乌龟不能总在家里放着，需要出去溜达。我就惊讶了，见过遛狗的，少见溜龟的。可是这也不无道理，想想一整天憋在家里，搁我我也不干。怎么溜呢？总不能拿手抓着吧？我怕它挠我，就算不挠也痒痒。必须给它放在容器里带出去。可我总不能抱着那么大一玻璃缸出去。左思右想，对，买个塑料盒子不就解决了？买！塑料盒子也有了，还赠送一袋龟粮。这事儿办得满意。就等快递小哥敲门了。

这是恶毛来我家第一天晚上发生的事。那天晚上可不只发生了这些。

因为我担心恶毛无聊，也担心它没有晾晒台，一晚上在水里泡坏，就放了一块长方形的石头制的东西进去，好让它有个攀爬的，也能解闷儿。没想到，这家伙凌晨五点的时候就开始各种踢缸，害得我只能醒来看看所为何事。

一看才发现，原来恶毛被石头和缸壁卡住了。我说你真是哪儿窄往哪儿走。把它解救出来后，我又想，是不是不要泡水了？于是就把它放在纸盒子里，让它陆地上舒展舒展筋骨。至于我，毫无疑问，接着睡。

不一会儿睡着了，可是还不如没睡着，梦到的还是恶毛。不是一只恶毛，而是十几只小恶毛。天呀，绿油油的，像是铜钱草浮在水面上。我有些害怕。这时要感谢恶毛了，它用犀利的爪子挠纸箱子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得，也别睡了。醒来看会儿书吧。

我在书桌前点头哈腰开始读书，它在纸盒子里各种溜达各种挠。我们都忙，挺好。然而，转念一想，不对，它好像一晚上没吃东西。龟粮几乎还是那么多，都没动。这怎么办？换水，再放些新粮进去。五次三番，又是一顿折腾。可并不见它领情。就在我把它捏起来准备放进飘满食物的水缸时，它整个身体都石化了。此情此景，我也只好无语面对。

进了水缸，依旧对食物无动于衷。我无能奈其何，随你吧，你开心就好。我转身瘫在了床上，继续不可多得的睡眠时间。

如果按照这个节奏讲下去，我估计一万字是说不完的。我不准备说那么多，我不想啰嗦，因为据一位友人透露，由于他的嘴碎，他养的小乌龟就离家出走了。这是大事儿，离家出走不知所踪比送回给老板娘要让人担心多了。我这位朋友和小乌龟之间的事儿还被他演绎出一首诗，广为传颂，诗曰：

想说的话已经说尽

不想说的更不愿说了

对这个世界

我已无话可说

于是养了只龟

朋友送的，说是野生的

我养着，喜欢身边多了个比我更沉默的生命

每天看它，喂食

说几句不着四六的话

过了几个月

龟不见了

找遍每个角落都没找见

一定是它嫌我了

“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嘴碎？”

（作者：梁文谋）

所以，我捡重点说。

恶毛在我第二天下班回家后，完全是懵懵的，一点儿也不活泼。难道还在适应环境？可是为啥东西也不吃呢？不想吃？不好吃？可你想吃啥？说啊？没辙，他对我估计也是无言以对。

看他一直给我脸色看，我心里也十分不爽。可我不计较，耐着性子换水、放粮。它依然那样无精打采，我也跟着无精打采起来。就这样，我想把它送回老板娘那里的念头萌生了，越来越强烈了。

恶人谷中帅老师支持我送回去。旭东老师说寄给他，他一室一厅养。员外老师断喝说不能，路上就得死。至于另外一个坏人老师竟然说煲汤，亏他想得出。好在知道他是玩笑话，不然我都急了。

写到这里，我看天色渐晚。看看缸里依然没什么神采的恶毛，想着先送它回去吧，省得一会儿老板娘关门，想送也送不回去了。

这会儿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我刚从老板娘那里回来。要写的，是刚才经历的惊心动魄。

我拿小盒子装着恶毛，一路走向它以前住的地方。距离老板娘门口还有七八米的时候，恶毛突然动了起来，好像闻到了气味，直立着身子趴到盒子边缘向外张望。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还有些害怕。说到底我是怕小动物的，我不知道它们想什么，不能预测它们下一步会做什么。我见它似乎要翻出去了，赶紧拿盖子封住半个盒子。它依旧探头探脑，对着盒子挠个不停。而我突然间悔恨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为何自己蜷缩在这城市一角却偏要拉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和我一起遭罪。

三步并两步地，我到了老板娘的店，可惜店里没人。隔壁卖电器的老板说，他们不在，去北戴河了。

明天回来吗？

不清楚。

我想把这只小乌龟送回来。前两天在这里买的。

不退货的。

我知道不退货，我是想让他们养它。我上班没时间照顾它。

那你直接放在缸里就行。不行，你这龟是不是病了？放进去把别的龟也弄不好了。

这只小乌龟没病，我是没时间照顾它，也不太会养。所以送回来。

电器老板也下班了，匆匆说了几句就走了。走时还和旁边一个人说：“她手上这龟快死了，想放回来。”

“它没快死，它好着呢。”这话飘在空中，空对着电器老板的背影。

我们走吧。回。

我带着恶毛往家走。路上想，过几天再把它送去吧，等老板娘回来。一路上恶毛消停一会儿，挣扎一会儿，一直直立着。我看它心焦，我也心焦。追悔当初为何买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