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耳闻,一些可信度高的山野故事胆小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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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天涯论坛,作者:旷野孤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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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水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姓王,因为他曾经被划分为“中农”,就称他为王中农吧。在讲他的故事前,有必要讲讲他父亲,姑且称为老王。老王出身于地主家庭。他家是我们镇(现在有一部分地区划到别的镇了)四大家族之一,巅峰时期有近三千亩稻田,山林面积也极大。他属于典型的郁郁不得志之人。十八岁不到就考上了秀才——在我们那小地方,是被誉为天才的。我不知道以前考秀才有多大难度,但从讲述人的语气来看,是不啻于现在的人考上“清华”“北大”了。并且,他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曾北上武昌求学好几年。可是,他的父亲,一个古板的地主,强迫他回家娶亲生子——他家已经是三代单传了。可能是由于理想的幻灭吧,他于是用极端的方式折磨自己。成亲后,把平时读的书和纸墨笔砚一把火烧了,发誓再也不读书,似乎把写字也戒了,过年的对联,自己都不会动手(能考上秀才,字应该差不到哪去)。可能小地方确实没有人能和他交流,因而,他变得很沉默,极少出门,遇到熟人,顶多点头示意一下,绝不会停下来聊天。在家,也不和家人同桌吃饭,都是下人另烧一份送到他房间,逢年过节也是如此。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药方(草药居多,很多都是口口相传,没有文字记载的),所以,能和他说上话的,都是一些土郎中或有药草秘方的人。对此,他似乎到了痴迷的境界,有一次,他听说有个人知道治蜈蚣咬伤立刻见效的药(被蜈蚣药,没有什么大危险,但极痛,忍忍就过去了,药方其实也属于鸡肋),居然用三亩稻田去换。可以说,他是一个草药偏方的集大成者(我们那)。但是,他又从来不给别人看病,有人求他,他就会告诉那人:“你到某某(会治这病的人)那去,他会治”他开辟了一大块地用来种药,叫人用很长的竹枝围得严严实实,平常是不准别人进去的。据说有一次他老婆看里面的花开得很好看,就叫丫鬟去摘了一把,他居然大发雷霆——他涵养很高,所谓雷霆,也就是瞪了眼不说话。不过,有人病了,某郎中说你到老王那里谋(要)点某某药,他又会毫不吝惜,一挥手,你认得就去扯——反正他不会动手。他日常的工作,要么在药园里伺候药草,要么扛了锄头到山上挖药移植到园中。他也不喜欢经营什么,从来不买田地。自家的地,让谁种,收多少租,他一概不管,都是一个管事的先生说了算。遇到年成不好,有人交不了租,也只是年前派人到那人家里对个账,从不通牒什么时候必须交——我们那算是自给自足的地方,歉收的时候少,而且以前的人思想淳朴,最怕欠账了。因为这样,他在人眼中,也就是一个怪人了。后来年纪大了,性格才变得随和了一些。我想,他是寂寞得太久了,或者是认命了才这样,因为他后来对风水产生了兴趣。在我看来,中国人,不论高低贵贱,灵魂深处,似乎都有一种大兴土木的情结。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地方植被破坏是很严重的。所以有”蜀山兀,阿房出“的诗句。老王那个时期,我们那靠近县城的周边地区,建房用的木材就已经开始稀缺了,于是,没钱的人家,就只能去偷了。以前我们那到县城的交通还算方便,所以进山偷木材的人比较多。村里人那些没事的年轻人,往往会组织起来扛了土铳护林。一天晚上,一群偷木材的人大概是迷了路,居然摸到离村庄不远的地方砍起树来。晚上声音传得远,被人听到了。这些护林的青年,各个很兴奋——要是离村远,打起来说不定会吃亏,现在靠村这么近,绝对不怕打不过。于是用了围捕野猪的方法,悄悄把这些偷木材的人包围起来,先朝天放了几铳,然后大喊:“捉贼啊!捉贼啊!”那些偷木材的,吓得到处乱窜,纷纷没命逃跑。这些护林的青年,计划得很好,但最终一个偷木材的都没抓到,心里很不服气。忽然,听到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追上去一看,是两个人,一个十六七岁,一个十四五的样子——年纪小,吓得找不到路了。于是护林的这些人用土铳逼两个人把刀扔了,然后冲上去拳打脚踢,直打到两个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才停手,然后扯了两根捆柴的葛藤死死捆了,像抬野猪一样抬下山。因为这山是老王家的,于是他们就把两人抬到老王院子里一扔,大叫(这时老王一家早已睡了):“老王,老王!捉到两个贼,偷你家的木(木材)”老王一家上上下下都纷纷起来。老王老婆一看这情形,连声说:“造孽啊!造孽啊!你们把人打成这样做什么?”连忙叫人把两个人松了绑,叫大家到大厅里去,然后吩咐丫鬟去做饭。老王后起来,一看这情形,直摇头:“你们这些后生,真不懂事,这是两个小孩,毛都没长齐,把人家打成这样!”护林里面有个后生听了,大声嚷起来:“小孩就偷东西,还打不得?今天是偷你家的,要是偷我家的,我要把他打死!”老王只是笑笑,说:“你这么厉害,等一下不喝半坛酒不准回去!”两个小孩这时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站都站不起,只能躺在地上。老王于是叫“长年”掌灯,到药园中扯了草药榨出汁水,对两个小孩说:“喝了!”两个小孩以为是要毒死他们,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老王叫他老婆过来说:“你快要他们喝了,这两个都伤了内脏,迟了以后治都治不好!”说完,回头对护林的后生说:“你们要吃什么自己到灶前(厨房)去说,我精神没你们好,要睡觉!”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老王老婆这才告诉两个小孩,这是“贼牯药”,什么叫“贼牯药”呢?按我们那说法,就是不管伤得多重,只要刚受伤喝下去,能保住内脏,不会落下病根。因为最初是做贼的人防身的秘方——做贼必定会失手,失手肯定要被打,吃了这药,能保命。那边,偷木材的同伴纷纷回到了家,一点人数,发现少了两个人。开始还相互安慰说肯定是小孩走得慢,可快天亮了,还不见人回来,顿时都慌了神。两个孩子的母亲,听说他们被追的时候到处有土铳声,害怕自己的儿子已经被打死了,双双急得晕死过去了。我不大清楚以前对打死正在实施盗窃的人会怎么判决,印象当中,似乎死了就白死。因为解放前,我们那就活生生烧死过两个外地流窜来的小偷(人性中野蛮的一面似乎永远不会消逝),所以,这两位母亲的担忧是合理的。他们这个村也是一个大家族聚居地,于是,族里说得上话的,把人组织起来商量怎么办。大家的意见是:先派一个人去探探情况,到底是打死了,还是扣住了,然后再做决定。为什么只派一个人呢?因为错的是他们这一方,人去多了,会让别人觉得你想仗势压人,稍有言语上的不妥,很容易激起宗族斗争——农耕时期,宗族的荣誉是很重要的。难题是到底派谁去呢?这绝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弄不好,还会挨打。大家都不大敢。这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说:“那就我去一趟!”话一说出口,大家就直摇头,这个人姓彭(这家族都姓彭),五十开外,平时话极少,从不和别人争论什么,属于木讷型的人。族长担心他不会说话,把事情闹大,就委婉地说:“这个,要能把事说圆(大概意思是说要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老彭(这么称呼了)说:“两个小孩不懂事,砍两根木头,没多大事,我去一趟。”因为没人,族长只得同意了。老彭一到我们村,找了个人问:“老表,我屋里(含有家族的意思)有两个没用的,昨日到你们这来砍木,你晓得在哪个地方么?”那人回答说:“两个小孩吧,在老王屋里(农村小道消息传播极快)!”然后指了路。老彭见到老王,还没开口,老王倒先说话了:“你是来接两个小孩的吧?我还准备让他们吃了中饭再回去!”老彭说:“是啊!真是没脸没皮,实在对不住!”然后把两个小孩家中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终究是穷苦。之所以会来偷木材,是因为想积攒木头,以后好建房——他们家的房子快倒了,父亲又都过世了。另外,在农村,房子不好,是没有女子愿意嫁过去的。还没等他说完,老王就说:“没事,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哪家没有个落难的时候?只要是自己屋里用,你过来跟我打个招呼就是,这木烂在山里还不就烂了。就是而今有些人心太大了,砍了去卖,这是要不得的!”老彭连忙保证:“老兄你放一万个心,日后我们那还有人过来砍木,你找我就是!”老王笑笑说:“这两个伢哩(小孩)屋里急得不得了了吧!这样,我就不留你了,既然劳你来了,就到我这扛一根干木(风干的木头)回去,这两个伢哩昨日吓到了,肯定扛不动,我喊人帮他们扛了送到某某地方!”老彭连忙说这怎么好意思,老王一挥手:“几根木值不了什么,就是你回去跟他们屋里(家长)说说,这么小的伢哩,要珍贵一下,昨日夜里,我们这的后生要是发猛(耍狠),真的用铳来打就真没命了!”说完,就吩咐两个长年带老彭及两个小孩到牛栏楼上挑木头(农村木头一般放在牛栏上面)。自己就进屋了。老王有个特点,说话但凡挥了手,就是送客的意思,不会再说了。选好木头,老彭吩咐两个侄儿领了“长年”先走,说自己还要吃筒烟。老彭独自在老王房子周围转了转,然后掏出烟丝,对着屋里喊:“老兄,出来吃筒烟哦!”老王有点纳闷,但还是叫丫鬟搬椅子出来晒太阳(这时是秋天),两人就默默地叭着烟。许久,老彭发话了:“老兄,我看你这屋做得不久啊(刚做不久)!”“也有十几年了!”老王说。“你屋里在这住了蛮多代了吧?”老彭问。“从老公公(曾祖父)开始就住这里。”老王说。“我看你屋里钱是有蛮多,但这屋却不敢不敢多做,只能依你的老宅的地盘(地基和方位)”老王一听,大吃一惊,因为这是他家族的秘密,祖上有交代,不管有多发达,房子的格局不能变。这件事,只有老王知道,对他老婆都没有说。但他嘴上还是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说法呢?”“怎么说法?老兄,我这个人从来不多说话,都是别人说我听。刚才听我两个侄子讲(按辈分,那两小孩应该叫他叫叔叔),不是你,他们可能命都没了,今我就要多两句口,你莫见怪!你这屋,一般人不敢在这建,肯定有人点化过!”老王顿时大惊失色。他曾祖父当年很穷,他家以前在我们那又属于杂姓,老宅被大姓兄弟堵得没了出路(其实是变相霸占地基了),没地方落脚,只能搬到这个地方(相对来说很偏僻)。为什么选这呢?因为他曾祖父当年放牛没事,喜欢和经常到我们那要饭的一个落食子聊天。这一年,这落食子看到他家房子被堵死,就对他说:“后生,我帮你指个地方,保你几代富贵,就是人丁不盛,你要不要?”一听到“富贵”,谁不动心呢?至于人丁盛不盛,只要不绝代就行了。当年划地基的时候,这个落食子就说:“后生,你这屋要做大点,日后佣人丫鬟还要住!”据说,这个落食子还在这房子大厅放祖宗排位地方的地下,埋了一些神秘的东西。等着房子做起来,他家就顺风顺水,养母猪,一窝生十几个,连母牛都双生过,家中的财富逐渐积累起来,经过三代,才到现在的规模。这个,外人绝对不知道。老王于是对老彭刮目相看,说:“老兄,还是到屋里去喝口茶水吧?”老彭笑笑,说:“茶就不喝了,就在这吃筒烟就走!”老王又问:“你说我这屋是有人点化了,这个怎么说呢?”老彭顿了顿说:“我说了你莫生气,你这屋,要做得非常准,稍微偏一下,莫说有你这家产,一代就会住绝(人死光),你这是块邪地,你看!”然后指着房子及周围的地方还有远处山峰说:“你这是个灯盏地(外形像灯盏),这房子要没做准,再大家产都要烧光。做准了,正好可以照着保你!你厅里,肯定埋了东西,不然,肯定镇不住。”“那当年人家说这地方只能保几代,你看是这样的么?”老王问。“呵呵!”老彭笑笑不语。“你直说,不要紧!”老王说。老彭犹豫了一会,说:“老兄,你这屋,已经住不得了,再住,香火要断!”老王说:“这样,那看来要搬,你看这附近有好一点的地方么?”老彭说:“搬啊,别人搬可以改一下运道,你屋里不行,搬也没用!”“这又是怎么个说法?”老王问。“你这屋,盛起来,靠的是一股邪气。当年帮你家看风水的,有大道艺(本领),这地方的邪气出来,靠的就是一个眼,那个师傅把这眼堵在你屋下面,他们出不来,只有护佑你家盛,等你家里气数用完了,他们好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你家盛得这么快!你要陡然(突然)一搬,没人镇一下,会更啰嗦(方言,麻烦的意思)!”老王顿时落寞起来,这时,他自己也懂些风水,但只能看到“形”,看不到“气”,虽然有预感家族可能要败,但不知道会败成什么样。老彭这么一说,也大致明白了。老彭见老王如此,就安慰他说:“老兄,我没什么道艺,依我看,把你门前这路改一下,看能不能化了这一劫!”“怎么改?”老王问。老彭起身,指着门口说,当年,你屋里为什么把路修得绕到你家(老王家住在半山腰,山不高)而不直接修上来呢(直线,要省好多路),就是为了主财。而今,你把路改到从你大门口直下到山脚下,破点财,看留不留得住些运道,趟过这一关。”老王正要再问路要怎么修,老彭却起身告辞:“已经晚了,我要回去,今我也说打乱话(胡说),你莫见怪(责备之意)!”然后扛了木头就走了。随后,老王做了一个当时大家都不能理解的决定:把自家门前老路废掉,从大门口直修一条新路下到山脚,短短一段距离,居然转了三个弯。有点风水常识的人都知道,一出大门就是下坡路,是很不吉利的。附近的人都纷纷议论:这老王恐怕是作死(按我们那说法,人接近死亡时,往往会做一些离奇的事情),不知道听谁“嚼蛆”(胡说八道)修这么条路!当然,后面的事情,证明老王的这一决定,应该说是很明智的,讲他儿子王中农的故事才会体现。写(复述)这故事,很是纠结,很多细节,其实我也知道,一笔带过,从叙事的角度来说,是更好地。之所以叙述得这么冗长,是因为我觉得,像老王这样有才华学问的人,一生只留下一个玄幻的故事,实在可惜。他的善良、傲气和乖张,很有名士风范。他的同窗,用他的话来说,学问在他之下的,有的做官做府,有的纵情得意。只有他,守着几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稻田,老死于穷乡僻壤之中。我们常人,总是感叹自己为贫穷所困,为低贱所困,其实,从老王来看,又有多少人是为富贵所累,为荣华所绊呢?有些官二代、富二代,若能生在平常人家,何尝不是有机会凭自己创出一番功业,最终却只能在父辈庇佑之下,庸庸碌碌。#2.王中农的故事老王也算老来得子,快四十才有这儿子——前面生了好几个,全都夭折了。和他父亲不一样,王中农在读书方面似乎没有任何天赋,十几岁的时候,才勉强会“做文章”。一般的父亲,总是希望儿子能完成自己未竟的心愿,而老王对儿子的教育方面却向来不闻不问。教书先生知道老王的大名,有一次对王中农说:“你拿回去给你爷老子看一下,问问他你做得怎么样。”王中农兴冲冲回家把自己的作品给他爸欣赏,老王正在栽药,略略看了一下,淡淡说了句:“还做得!”这句话,在我们那方言里,含义比较模棱两可,既可以理解为“不错,很好”,又可以理解为“勉强可以或差强人意”。因为父亲实在太强大(读书做文章方面),王中农天性之中,对父亲有敬畏之心,所以不敢多问。老王老婆于是问他:“某某这文章到底做得怎么样?”老王淡淡回答:“我是十八岁中秀才,他呀,我看到八十岁差不多!”老王不苟言笑,这可能是他这一辈子开的唯一一个玩笑。虽然读书不行,但王中农的聪明,是得到大家的认可的。他擅长吹笛子、拉二胡,其他一些我们那的乐器,统称为“家什”(打击乐器,如鼓啊、锣啊、罄之类的)样样精通。我们那有种戏剧,叫“三角班”——人物只有三种,生、旦、丑,“生”是男主角,“旦”为女主角,“丑”属于插科打诨的,因而叫三角班。没有什么大剧团,都是草台班子,有演出,只要是王中农“打家什”(负责乐器这一块)的,必定是最强大的演员阵容。另外,王中农人长得高瘦,面目俊秀,皮肤白皙,演旦角扮相极佳,唱功也好,到外村去演出,很多人都不相信他是男的,仰慕他的年轻女子自然非常多。这些演员,可以算得上是发烧友了——没有专业舞台,观众就是地方百姓,没有赞助,全凭一腔热情,唯一的收入,就是微薄的门票收入(由各村筹款),一场下来,也就是导演演员剧务能聚在一起吃一顿较好的饭。也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人一方面对表演艺术热情很高,另一方面,对演员这一行业,又极其瞧不起,认为这是很低贱的。像王中农这样的子弟,热衷于演戏,也算是家门不幸。所以,每次出去演出,他母亲都极力反对,有一次,叫了家中长年,把他按住把鞋脱了藏起来,他就打了赤脚走到剧场——距他家十几里路,而且这时已经是冬天。另外,王中农在木工这方面天分极高,几乎是无师自通。以前农村碾米,叫“砸米”,是一种用水车带动碾头的自动工具,榨油需要用到碾盘——用水车带动一种类似旋转木马的工具,下面有一个圆形的碾槽。在农耕文明时代,这几乎代表了木工的最高成就,因为碾头、水车、碾槽以及那类似旋转木马的部件,都需要把直的木头弯出非常大的弧度,然后很多弯出弧度的木头再组装,只要计算稍微出错,一是组装不成,二是容易损坏。这工作,不是熟练就行,还需要灵感和天分,一般的木匠,终其一生,不敢去试一次(这些部件用料极多而且讲究,稍微出错,所有部件都要报废),王中农也只是在专业木匠工作的时候在旁边看,然后问问,就自己琢磨出来了——核心技术,别人绝不会轻易说出来,这是他们吃饭的本钱。有一个地方,打算造一台碾坊(兼榨油坊),但苦于木匠师傅没空,王中农知道后,主动揽下这活。大家当然不相信他,因为他连木匠都没学过,于是王中农许诺:没造成不要钱,把材料报废了的话双倍赔偿。大家看他家有钱,就让他去试。他也不请帮手,独自一人在那选料制作了一个冬天。据说,到了安装这一天,全村出动观看——没人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厉害的人物。没想到,他居然成功了。后来,我们那最有名的木匠(我们周边的碾坊和榨油坊都是出自他或者他徒弟之手)也特意到我们村看王中农造的东西,看完后感叹:“我这手斧要把他扔掉了,我造了一世,水车转得没他造的快(水车质量好坏,就看在同等水量下谁造的转速快)!”这个碾坊兼榨油坊我小时候见过,工作了几十年没修过,运转状况仍极好,可惜后来被当做废木料贱卖掉了。像他这样的人,随便学点什么,都足以“傍身”,但他家这么大的家产,学任何手艺,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他只能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公子”了。世界上很多人,似乎是不能理解的。我们那,喜欢王中农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有些是因为他的家境),但他没有丝毫兴趣,年纪轻轻,却喜欢到风花雪月场上厮混。很多人现在都在感叹世风日下,但我认为,中国在某些方面,其实是没有什么“风”可言的,比如风月场所,恐怕除了新中国成立后那一段时间,真正达到了“圣人之治”的景象,其余时间,应该没什么区别。以前有一条从我们县到现在的邻市的要道从我们村经过(旧址还在,一米多宽,全部由石板铺就),路旁边,就有很多“妓寮”,为什么叫妓寮呢?因为都是由茅草屋组成,不能称之为楼或屋,只能叫“寮”了。规格肯定不高,据说,那些挑担的挑夫,用两升米(我们那量米的容器,大小不等,但一升顶多有一千克)就能睡一觉,王中农却乐此不疲。老王对此好像也不大在意,倒是他的母亲,觉得丢尽了脸,经常教训,但效果不大。王中农的母亲家,是我们那靠近县城地方的地主,而且在城中也有很多店铺,产业比老王家还大。按我们那习俗,家里孩子不听话,终极杀手锏是什么呢,就是他舅舅。一般来讲,叔叔伯伯,是不好动手打侄子的,但舅舅不同,舅舅打了,那是天经地义——结婚,舅舅是上席,他不出现,是不能开席的。王中农的两个舅舅也是读书人,算是书生。但在老王面前,就矮了几分,根本不敢摆舅舅的架子。于是王中农的母亲等老王出去办事去了的空当,捎信给两个弟弟,叫他们来教育自己的儿子。读书人嘛,自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礼了。王中农也不反抗,说什么答什么,两个舅舅觉得外甥也是误入歧途,自己一番教育后,定能浪子回头。等到两个舅舅要回家,王中农极力要求去送。看到儿子这么懂事,做母亲的自然欣慰。谁知道,傍晚时分,两个弟弟又和儿子回来了,问原因,说是忘了到老王药园中带点某某药回去,就折回来了。第二天,王中农又在傍晚时分带着两个舅舅回家了,又说忘了去跟某个人说件事。王中农母亲觉得蹊跷,自己两个兄弟办事一向稳中,就算忘了,也只要一个回来就是。于是去打听了一下,一下子气得差点晕了——这两天,王中农带着两个舅舅在各个妓寮寻欢作乐。一怒之下,拿了棍子追着两个弟弟打,并咒骂:“你们两个,就是我死了,都不要你们来奔丧!”王中农母亲家家教很严厉,王中农是如何成功撺掇两个舅舅到妓寮玩了两天,就不得而知了。但这件事,是我们那的一个大笑话,老年人谈起以前往事,这是必提的。王中农嗜好赌博。我想,最初发明赌博游戏的人,一定是一个人性艺术的大师,能洞察人灵魂之中的弱点。所以,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有一生沉迷于此的。对于有钱人来讲,流连风花雪月之地,只是于道德有亏,真正称得上“销金窟”的,还是赌场。在我看来,赌场(赌局)上几乎就是一个财力炫耀场,只有对等阶级的人,才能聚在一起赌博。前面我提到过,我们那有名的地主有四家。巧的是,四家之中,都有好赌的“公子”,有的是家族中的儿辈,有的是孙辈。所以,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豪赌”,他们赌得有多大呢?有人一晚上能输掉几十亩地——这在我们那小地方是极其巨大的数字(当然这种情况也少)。说来也奇怪,按说老王饱读圣贤之书。对儿子这一劣迹,应当是深恶痛绝的。但是,他的态度仍是“不大在意”。只有王中农的母亲,倒是对此经常忧心忡忡。有一次,王中农输红了眼,私自把十几亩地当做赌注输了。债主上门来写地契,王中农的母亲气得拿了绳子去上吊——封建思想的女性,认为生了这样的儿子,是愧对列祖列宗的。老王却反应不大,很爽快签字画押。淡淡对王中农说:“我们几十岁了,这些田也带不走,你能改,是最好,改不了,看你怎么到世上做人。人就怕先甜后苦啊!”另外一个经常和王中农一起赌的人,却没有这么幸运。在一次输掉二十多亩地后,他父亲一怒之下,把他捆起来,然后召集本家辈分高的人召开家族会议。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居然提议“行家法”——把人绑了石头沉到水潭里去——以前有的人家儿子多,也就不怎么珍惜了。还好这个人的老婆,还算有主张,半夜用斧头把窗子砍开,放了自己的丈夫出来,然后双双逃命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其实,这晚,也有人看守的,只是毕竟是人命,跟自己又没有多大利益关系,因而就装作没听到。每次听到这,我都有点心惊胆战。以前,人性人心却有善良淳朴一面,但野蛮起来,又和野兽无异了。老王没死之前,王中农还有所顾忌,运气也还好,虽然输了不少钱,但家中根基未动。老王把自家门前的路改道后五六年,他们夫妇就先后去世了。王中农这时已年近三十,却还没娶亲——他的名声实在太坏,对等人家看不上,一般人家,老王家又看不上。王中农一下成了“孤家寡人”,就更无度了。他的运气也变得很差,年年只能卖地卖山为生了。有一次,他的运气极好,赢了一大笔钱——那时人用包袱,整整一包袱“现洋”,半夜回家(我们村没人能陪她玩的,都在外面,靠近县城),半路上,看到一个小孩蹲在地上哭,他看小孩哭得伤心,就上去问:“你这三更半夜在外头哭什么?”原来小孩半夜饿得睡不着,打算起来偷番薯吃。当时正值夏天,番薯才小拇指粗细,又好几天没下雨,地里很硬,根本挖不出来,所以哭起来。小孩见王中农背了包袱,以为里面是吃的,就对王中农说了。王中农听后,笑了笑说:“我每天背一铺(形容很多)出门,回来都只剩赤膊(输得什么都没有),今天也是你财气好(运气),来!”说完,解开包袱,抓了两大把现洋叫小孩用衣服包着,说:“明日去买吃的,不要告诉你娘爷(父母)!”说完就回家了。这小孩,他根本不认识(邻村的)。王中农那两把现洋,在当时,可是一笔大钱(对农民来说),可以买二三十亩地。小孩其实是苦命人,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哥哥过日子,哥哥家小孩也多,一家人每天都吃不饱。他哥哥一看这么多钱,打算用它建房子。他嫂子虽然只是一个农村妇女,但很深明大义,对他哥哥说:“这是某某(小孩)的,我们不能用,你家几代加起来,斗大的字都人不到一箩(装谷子的容器,容积两三斗吧),就让他去读书吧!”小孩也是争气,一直读到县城去了(学历相当于现在初中,但当时已经很不容易)。还没等小孩毕业,他嫂子就一病不起,临终前,她托人把小孩叫回来拉着他的手说:“某某,我打听到了,给你现洋的是某某地方某某人,我和你哥哥穷,报不了恩,所以就没去谢他,这个恩,你要记到(记着)!”那时候(大概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未考证)全国到处招兵,小孩毕业后就参了军,而且是红军部队。部队看他有文化,扛枪打仗可惜了,就安排他做军医。解放前,他已经是高级军医了(怎么个高级不大清楚)。土改时期,他转业到我们市当干部。一回家,就向侄子打听王中农的近况。因为王中农的名声(作为败家子)极大,所以很快就打听清楚了。这个时候,王中农的地已经被分了,他家的房子虽然大,但比较偏僻,没人愿意住,所以他一个人住了。并且被划分为“地主”——当时,政治环境,划成分好像还没和政治挂钩,都是工作组评议一下,似乎还会征求本人的意见。有一些人,其实也没多少地,但觉得划为“地主”是一种荣耀,故意把自己的田地面积夸大。对于以后的政治风暴,很多人其实已经预测到了,这位干部就是其中一位。他以探亲为名,回到家中,然后找“联队”干部问:“某某现在是什么成分?”联队干部想都不用想,回答说:“是地主成分”,干部也没有做声,先回到他侄子家。半夜,和侄子偷偷来到王中农家。王中农此时已经灰头土脸,一看干部模样的人出现,心里有些虚了。干部笑着自我介绍:“老王,你怕不认得我了吧?还记得那年你抓了两把现洋给一个小孩吗?我就是那个人啊!”王中农这才隐约记起来。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干部问他:“解放的时候,你到底还有几多田几多山?”王中农因为吃喝嫖赌,把大部分家产耗光,土改分田地的时候,只剩下三百多亩地,山林面积还挺大,茶林所产能榨六七十“榨”油(一“榨”大概四五十斤油)——他虽然好赌,但人很聪明,也不是全没底线的。干部沉吟了一会,说:“这样就不好办了,那些地都有地契么?”“画我爷老子名的,差不多都卖了,这三百多亩,画的是我外公的名。”“怎么会画你外公的名呢?”干部问。这中间,又有一段故事。天下父母都一样,女儿出嫁,总怕她在婆家受委屈。王中农母亲是他父亲唯一的女儿,所以特别受宠爱。出嫁前,父亲特意花高价,在我们村买了三百多亩田作为嫁妆。之所以签他自己的名字,是想女儿在婆家能有底气——你家几百亩田都是我带过来的。本来,这地契等王中农母亲嫁过来就要换,但两家都是大户人家,也没太在意。王中农和他父亲关系不是很融洽,对母亲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一直不忍心卖掉。于是,他把其中原委,对干部细细说了。干部一听,显得非常高兴,说:“这样,这事情就能转成(想办法弄好的意思)!后天我还会到你们联队来,你早点到队里(村委会性质)去闹,说你成分划高了,不要怕,闹的越凶越好!”然后又交代他要怎么怎么说,王中农听完后点头答应。第三天,老王一大早就到村委会门口。此时他虽然落魄,但还有一股傲气,也有点贵族(似乎不恰当)的矜持,自然不屑和这些没文化的泥腿子村干部吵,只是挑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着,也不说话。那干部怕王中农没那么早,特意迟了一些到我们那“检查工作”。一看到王中农坐在那打瞌睡,故意高声问:“老乡,你蹲在这有什么事么?”王中农这才如梦初醒,大声说:“我成分划高了,要来改!”村干部没想到会出这乱子,连忙大声呵斥:“你还高,没把你划作地主恶霸拉去打靶就算好了!”干部连忙说:“群众有问题,我们还是要有耐心,凡事实事求是,这样,今我就先解决一下你这问题,有事到里面说。”说完示意王中农进屋。干部在大厅正中间位置坐定,就问:“老乡,你说你成分划高了,你而今什么成分?”“他们划我是地主,我又没什么田,就是茶山有两块(两在方言中是概数,表示比较多的意思)!”王中农说。“你少嚼蛆,而今村里还有你家的地契,这你还翻得了案?”联队书记愤怒地说。“那是我外公家的(他两个舅舅,一个死了,一个逃到台湾去了),地契上画的是他的名字,你们可以拿出来翻一下。”“这怎么回事?”干部问。村书记不明其中原因,以为王中农想耍无赖让自己下不了台,火气一下子上来了,狠狠地说:“某某,你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村里哪个不晓得这是你娘老子的嫁妆?这几十年的田租都给狗吃了?”王中农一下子没了主意,还好,干部立马接话:“这个不要吵,凡事实事求是就好!”然后指了一个干部说,你去把抄(抄家)过来的地契找出来。没多久,就全找来了。干部故意慢慢地看,看完,一字一顿说:“按地契来看,这田是不能算到这个老乡身上,至于租是谁收了,要两边来对质(老王把他外公家的情况跟干部说了),两家人的事,外人也说不清。依我的意见,是要改一下。”村书记也是一个没眼见的人,一心要把王中农地主身份坐实,连忙说:“不算田,他家的山那么大(面积),也够地主!”干部听了,笑笑说:“几块山就算地主,你们是没出去过,我们这是小地方,你晓得真正地主什么样?那排场——吓死人!”在一旁的村长,人很精明,一下子理解了干部的意思,连忙说:“是啊,是啊!我们这山里人,谁没点山!”书记这才明白过来,赶紧补救:“是啊,我是个泥腿子,没什么见识,以前也不晓得转弯(变通)。”于是干部一拍板:“那这样,你村里开张证明,正好我要回去,顺便把这事办了!”干部这一拍板,把王中农的成分降到了“中农”。当时,这好像没多大作用,但后来运动不断,王中农能保命(至少是没受苦),全靠它了——我们那“斗地主”运动搞得很大,持续时间也长,王中农手无缚鸡之力,性格又高傲,生活习惯也不好,真要划为“地主”,不死,也要脱十层皮。最有意思的是,王中农以前一直不肯结婚(有点类似现在单身贵族),落魄后,反而在这方面有心思了。他人生得秀气,又能拉会吹(笛子)还会唱戏,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居然奋不顾身嫁给了他(王中农此时年近五旬,这女子也算是大叔控了,在当时,这也称得上奇闻了)。并且,还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听说,农村最苦的时期,就是“大公社”的时候。所有人要每天按时出工。王中农什么农活都不会,连最基本的放牛都弄不好。对于这样的人,谁也没办法,只好安排他修理碾坊和榨油坊,所以,他几乎每天都泡在其中。有社员反映他偷懒,他只淡淡说一句:“你有这道艺,我就跟你换一下!”此话一出,别人自然无话可说了。改革开放后,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但他老婆很精明,在我们那开起了小店,算是第一批富起来的家庭了。他名义上是每天看店,但其实什么都不做,也许是什么都做不了。他对钱财好像没什么概念,有时候他老婆有事,别人来买东西,他称也不称,随便拿一把给别人。所以,一般他老婆是禁止他卖东西的。后来,赌博之风又在农村兴起,有人问王中农:“老王,你是这方面老手,怎么不去摸几下!”王中农不屑地说:“这像捉虱子,一天能抓多少!”这话,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霸气”啊!据说,当年老王改路的时候之所以把路修成三道弯,其实就暗示了王中农人生三次转机——一是输钱卖地,二是送小孩钱,三是干部报恩。只要有一步转机没抓住,他家这香火就要断。当然,这也许有附会之说,但为什么转三道弯,确实奇怪,肯定有些特定的寓意在其中吧。最可惜的是老彭,不借助罗盘,能直接看到“气”,实在非同一般。但没有留下更多的事迹,令人遗憾。纵观王中农一生,吃喝嫖赌,样样都干,也没做过什么大善事,但年轻时潇洒,年老时平安。我们那有句俗话“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要做这样的人,大概也需要命吧!#3.算命先生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现在已经去世,他生前在我们那有大名。他的家族后人现在应该很多,听说还有继承了本领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以W代替吧。W是一个瞎子,据说他刚出生的时候,接生婆一把他抱出来给他父亲看的时候,他父亲内心忽然有一种厌恶之情——小孩一出生,眼睛一般都是闭上的,而他却两眼“唆光”(翻译成普通话大概是犀利的意思)盯着他父亲看。并且,他的眼眶极深,眼珠却特别小。按我们那说法,小孩刚出生就睁眼看人,不是一般投胎而来,而是上辈子有未竟之事(大多是怨死),由鬼直接附身到刚出生的小孩身上的。以前小孩成活率不像现在这么高,所以很多父母对刚出生的小孩看得不像现在这么珍贵。他父亲就打算把他扔到尿桶里淹死。也是这孩子的命大,正好他奶奶察觉到到他父亲举动异常,就骂:“你也是狠得了心!一条命生出来不容易,命里注定落到你屋里(家),也是缘分,要真有什么,也是你前辈子造了孽,跟这个小孩没关啊!”不知道为什么,W出生时眼睛还很明亮,但越长大越灰暗,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只能感受到一点光亮了。他师从何人,已经无从考证。他算命方式和现在的算命先生有点不同,要算命的人把生辰八字报出来,他先沉吟一会(就是沉吟,不会“掐指一算”),然后拉一阵“胡琴”(二胡),有时很长时间,有时较短。拉完后,先讲这个人以前的事情,比如有几个兄弟姐妹,哪一年遭了什么难,哪一年开始转的运。听的人要是觉得没有出入,这才交钱说以后的事情。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算命,不久后就赢得大名,因为他能断人生死。以前算命,大多要走乡串户。在一般人眼中,算命先生一定要有点年纪,有点世事沧桑之感才会准。W才二十几岁,所以大家看热闹的多,相信的少。有一个人,那时也是二十多岁,他这人极不信命。为什么呢?因为和他同一个地方有一个人,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两人从小就以“老庚”相称。不过,他的那位老庚,在十几岁的时候游泳淹死了,而且那次他也同在水中玩耍。他经常对那些花钱算命的人说:“命这东西是假的,我和我老庚同一日出世,要死也要一起死啊!”W第一次到我们那算命,这个年轻人也是看W这么年轻,有心捉弄一下他,把W叫到晒谷场上(人们聚集休息的地方),说:“先生,你跟我算一下吧?”W坐定说:“那就先报一下你的年庚生日哟!”年轻人就把他那淹死的老庚的报给W(他们两个,一个是上午生的,一个是下午。小地方两个人同一天出生毕竟少,小时候他妈经常和他提起)。W拉了一通胡琴,据说,曲调拉得极其哀婉。拉完之后,摇了摇头,又拉了起来,又一曲拉完,这才放下胡琴,一言不发。年轻人有心要戏弄W,就故意高声问:“先生,我这命怎么样?”W依旧不做声,围观的人大多也不记得年轻人是上午还是下午出生,都没在意,以为W纯粹是骗人,被年轻人吓得不敢开口(年轻人生得熊腰虎背,说话较粗鲁),都在暗笑:这样还敢出门算命。这时,W发话了:“你这命算不了,这个人,已经吃土去了!吃了蛮多年了,还是枉死的!”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大惊。(W绝对是第一次到我们那,我们那他也没有熟人)年轻人一下子胆怯了,连忙道歉:“你这先生有真道艺,钱我出,命就不要你算了,你这人能断生死,我怕被你算死!”这消息一传出去,大家都将信将疑,很多人都愿意花点钱确定一下是否真有这么准。W讲每个人以前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出入,以后的事情后来也有见证。也有人把去世的亲人的年庚生日报给他,开始W还很客气指出这人已经死了,次数多了,也会发火:“这命不用算,你也快去跟他作伴了!”很多人说算命先生都是靠套算命的人的话,然后顺着说。我是不大信的,一报生辰八字要先说以前发生的事,没点真本事,恐怕是做不到的。再讲W先生的故事W年轻时算命,断人阳寿,从不隐晦,赢得大名。中年以后,眼睛全瞎了,据说是泄露天机过多,遭了上天惩罚。因而,算命逐渐不谈人寿命,别人问起,多敷衍说:“寿命这东西说不清,有人粮完了(食禄簿上),遇到贵人,又能吃浮粮,说不清!”有一次,他到一个地方算命,在一户人家里“落脚”(临时算命点)。这家人男主人正在生病,具体什么病不知道,但从脸色神情来看,大家都说他已经“变形”(显示出死亡的征兆了)。女主人一听说是W,连忙泡了茶招待,问:“先生,你帮我算一下我屋里睡着的那个(生病卧床),看还有多久的日子?”W问过男主人的生辰八字后,便拉起了胡琴,拉了一阵,对女主人说:“表嫂,多谢你的茶。今在你这开个张,就不要你的钱了!”女主人一听不要钱,以为是自己老公要死了,吓得脸煞白。W连忙补充:“你老公,病痛是多,不过表嫂你放心,都是收不了命的!”开始大家都以为男主人睡着了,其实他是半睡半醒,一听到W说这病收不了命,居然拄着棍子颤颤巍巍出来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真正生无所恋的人毕竟少。喘着气对W说:“先生,你说我死不了,这怎么个说法?我而今每日梦到我娘老子(母亲,已去世多年)来接我,还不会死?”W笑笑拉着男主人的手说:“老兄,我算命,也是论碰(瞎撞,有时准有时不准的意思),不过今不会算错,你放一万个心!”男主人听了,有些喜悦,说:“照你说的,我今年还能过个年(当时五六月的样子)?”W立马回答:“过个年?你呀,不止过一个年,还有蛮久的寿命!”男主人苦笑了一下:“先生,人家都说你算命是蛮准,没算错吧?人家都说我中秋月饼都吃不到!”W笑笑:“老兄,你别看你今天这痛明日那痒(经常生病),你命好,带的粮多,你还有福气哦,越老,病痛越少,你还有蛮多年福好享!”男主人听了,自然高兴,说:“先生,蛮多年我是不想,过得了今年,我就要捉鸡去填谢(感谢)你!”说完,又对他老婆说:“你去洗点腊肉(熏肉),不管有灵没灵,W先生这话说得我喜欢,要留人家吃餐饭!”等他老婆去做饭了,W先生又对男主人说:“老兄,不怕你笑,我们这些算八字的,跟讨饭是一样的。你这么客气,我也就厚了脸皮在这吃。我跟你说,这命,是注定的,你相信么,别看你老婆精神,她熬不过你哟!”“这怎么说呢?她年庚生日都没报,你怎么晓得呢?”男主人问。“这婚姻也是前世注定,两公婆(夫妻)伴多久,都是有定数的!”W回答说。本来男主人已经非常相信W先生了,但经这么一说,反而有点疑惑了,于是回答说:“这怕不会吧!”W先生似乎也感觉到了男主人的疑惑,也就不说了。男主人为了打破尴尬局面,又问:“先生,你看我走得会有磨难(我们那认为临死生病卧床,生活不能自理是磨难)吗?”——男主人病怕了,万一老伴先去,久病床前无孝子,要是要遭磨难,就难过了。W一听,似乎来了精神,说:“老兄,你的八字跟一般人不一样,你是早上吃肉汤,夜里上茅山的命(意思是早上还能喝肉汤,夜里就被扛到山上埋了的意思)。”男主人一听,更是一头雾水。我们那风俗,人去世了,都要停灵三天,他有儿有女,怎么可能早上死晚上就埋呢?于是问:“这个怎么个说法?”W听后,摇摇头说:“这个说不清楚。”然后就不回答了。等W先生走后,我们那人都在传:“W先生而今也变了,为了骗腊肉(那时候肉还很珍贵)吃乱说(指顺着别人的意说)。”一些年纪大的人说:“W先生这次肯定要失手,某某(男主人)病成这样还不死,我们这些老骨头就要活两百岁!”但这些,都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男主人病悠悠病悠悠居然趟过了一年,第二年开春,还能抗着锄头在田边转转(当然事情也做不了多少)。慢慢的,精神居然一年好似一年,知道这事的人,无不感叹W算命技艺出神入化,惊为天人了。渐渐的,也没人敢问W先生自己的寿数了——人在这方面其实挺矛盾,一方面特别希望知道,最起码可以让自己没遗憾;另一方面,又挺害怕知道,想想每一天都是人生倒计时,何其恐怖的事情啊(虽然大家都知道难逃一死,不过懵懂中容易忘记至少减轻对死亡的恐惧)。几年后,男主人的妻子去世了——也没什么大病,开始有点不舒服,躺床上几天就起不来了,然后就死了。如此种种后,男主人对W先生的话深信不疑。他一直很疑惑,思来想去,得出的解释就是:他可能会是在山上干活时忽然死去,不然,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早上吃肉汤,夜里上茅山”。所以,每次进山(一般放牛),一见太阳快落山,就会急匆匆往回赶,周围知道缘由的人都笑话他:“你早上又没吃肉汤,这么急着回去干嘛,还真怕上茅山?”他每次都只笑笑:“死也是怕死,最主要是死在山上,要后人来寻,终究是件啰嗦(麻烦)的事。”一晃十几年,男主人已经很老了,连放牛也放不了,每天只能在家窝着。和人聊天,他经常说:“W先生算是算得准,但他说我早上吃肉汤,夜里上茅山,怕是不准,而今我山都上不了!”这一年他生日那天,也不是很重要的生日(50、60、70及七十以后整数生日在我们那是重要的),但他的女儿们觉得父亲年纪大,能过一个生日是一个,于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庆祝。因为正席在中午,他大女儿早上就给他煮了碗茶叶蛋(以前我们那过生日都要吃,瘦肉加鸡蛋,放上红糖和茶叶一起煮),他很高兴地吃了,吃完,说早上起得太早,有点瞌睡,就去睡了。他的儿女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准备午饭。等他大女儿去他房间拿东西,才发现父亲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等儿女围上来,没多久就去世了。当时我们那正流行叫“人瘟”的病,具体情况不知道,据说传染性极强。当时盛传,染上了绝对没得治——有没有以讹传讹不确定。男主人走得太急,而去的症状又和“人瘟”很像。当时是七八月间,正是天热时候,一下子人心惶惶(不光他儿女,还有附近的人),一合计,不能在家停丧,连忙派人到山上搭草屋,等忙完,已是傍晚,于是请了几个人,把棺材抬到山上草屋里。真正印证了“早上吃肉汤,夜里上茅山”的谶语。事过之后,大家更服W先生的妙算。很多人都有疑问,世界上别说同一天,就是同一秒出生的人,恐怕有成百上千万吧,如果用生辰八字解释命运,无论如何也说不通。我是这么理解的,算命其实也是一种机缘——算命先生与算命者,前生已经注定要在今生相遇吧。这个故事距今年代并不久远,村夫村妇谣传附会是不大可能的。我想,像W先生这样的人,能窥探人生秘密,一生应当非常无趣。还不如我们常人,浑浑噩噩之中,上演悲欢离合。#4.讲一个经历过的故事曾经有一段时间,对自己所做的工作感到比较迷茫,正好有个机会到工地上做事,就去了。其实我对工程方面完全不了解,姜昆曾说过:“什么是成熟,就是三十岁的时候看自己二十岁时候做的事情感到好笑,四十岁的时候看自己三十岁时候做的事情好笑!”现在想想,那时真有点疯狂。我那时所做的工作属于“基建”方面,说白了就是打地基。那个工地在江苏平原地带,打的是“灌注桩”——不好解释,就是用钻机钻一个直径八十厘米(不等),深几十米的洞,然后放入“钢筋笼”,最后注入“商砼”。工地原先是一片农田和荒地。甲方简单平整场地后,我们单位就进驻了。做过这一行的都知道,打桩对桩的定位要求很严格,一般要先用“全站仪”放出大样(基本定位),桩机施工前,再进行放“小样”(精确定位)。土地不是很平整的时候,放“大样”前,一般用小挖机挖一个坑,然后在坑内做上标记——防止地面施工造成位移。那个工程还算比较大,工期也比较紧,需要四五个班组同时施工(一个班组有七八台灌注桩机器)。在放大样的时候,挖机一挖下去,卷起了一些腐烂的木屑,而且还散发出腐烂的味道,挖机师傅见得多,一看就知道这下面是一个坟墓,就问项目经理:“这地方怎么办?”一般来讲,搞工程的还是比较相信这方面的,不过,老板考虑到这工程是政府“安居工程”,烧纸祭拜的话,被住附近的拆迁户知道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谁都不希望住在坟墓之上,特别是一楼的住户。于是就把这事放着了。当时进度要求很高,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这个区域,本来是属于A工作队的施工范围,而且是要最先完成的地方。不过,放小样那天,施工员对技术员说:“那个地方(挖出坟墓的地方)我是不会去,还蛮臭的!”有必要解释一下,“放小样”的时候,技术员通过“全站仪”确定具体的点,施工员要站在那个点附近不停移动以保证手上的标志物(钢筋、竹筷之类的)正好在“全站仪”镜头中的那个点上。技术员和项目经理是铁兄弟,所以就建议修改一下施工路线——反正也不误事。项目经理自然同意了。几天以后,A工作队一台机器回头再进入有坟墓的这个区域施工时,忽然间报废了(不是坏了),只能拆了拉走。于是A队队长和B队队长商议,把这一区域的桩让给B队来打,B队队长就同意了。说来也奇怪,B队从队长到队员,都是有十几年的打桩施工经验,但打到挖出坟墓地方这根时,问题不断。先是在机器“移位”时(机器有二三十吨重),把电缆压断了,等修好后移到了位置,还没工作一小时,又一个什么部件坏了,并且本地还没得换,要从宁波发货,这样一下子耽搁了两天。机器修好以后,等把孔钻好,“钢筋笼”又放不下去,于是又返工了很长时间,不过,放到最后一节“钢筋笼”时,又被卡住了。本来,按操作规范,应该把“钢筋笼”吊起来再返工。不过,B队队长为抢时间(他们是按工作量算工资),采取土法施工——自己下到“钢筋笼”内,用电焊把“碍事”的钢筋烧断,以便把“钢筋笼”顺利放下去。因为这事他们经常做,所以,他的队友也就没在意,纷纷停下来抽烟聊天。等他们一回头,却发现队长已经不能动了,连忙切了电源,下去救人。刚开始,B队队长好像还有点出气(肚子有点动),医院,医生象征性抢救了一下(此处绝没有批评医生的意思),就宣告死亡了。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死亡(年轻的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B队队长人很和气,我和他交往不多,他偶尔到项目部时,会一起抽抽烟而已。这件事,无神论者完全有理由说它是偶然的。但在我看来,太多“偶然”,就成灵异了:要是设计院出图纸时,这根桩不是正好在坟墓上,要是施工员不嫌这里面有臭味,要是技术员不建议改变施工路线,要是A队机器不报废,要是B队长不同意帮A队施工,也许就不会有这个悲剧了。这件事,让我有一个触动: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一条鲜活的生命,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处理后事时,家属不同意转账支付抚恤金,必须用现金。在公安局,我人生第一次见过七十五万现金堆在一起,似乎也不多,一个书包,还没装满——一个平凡的生命的价格。这么说,真的很残酷,但我们绝大多数人,又何尝不是“平凡的生命”?当这笔钱被他老婆背走的那一刻,我产生了最强烈的感受:珍惜生命!#5.泥水匠的故事在我们家那建房圆工的酒席上,是木工坐首席,而泥水匠坐次席。为什么有这个传统呢?相传,泥水匠的始祖是木工始祖的外甥,所以,建房虽然居功至伟,但仍不能坐上席。在没有现代工具之前,做我们那的土屋确实需要有点本事。一是没有图纸,东家提出大概要求,泥水匠在心中要绘出图纸;二是工具只有筑版(类似长方体的工具),要能把黄泥一层层筑到七八上十米高度不倒,不像砌墙那么简单;三是没有检测,完全凭感觉选泥土,要选得合适也极不容易(黄泥含沙量太高,容易倒塌;含沙量太低,房子墙体容易开裂)。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姓李,算起来和我家有点亲戚关系——我爷爷的姨妈是他的伯母。老李这个人,是我们那个区域的泥水匠“大师傅”,当时,只有他敢承接类似于赣南客家“围屋”这一类工程——圆形土屋。而且,他自身又是木匠兼漆匠,能雕龙漆凤。解放前,讲究的人家建房,都以请到他主持为荣。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对下面的人的做事要求几近苛刻,事情做得稍微粗糙了一点,就会骂人,毫不留情面。因为这性格,得罪的人较多,解放后,颇受了点苦。前面我已经讲过,我家属于水库移民户。那时候(上世纪七十年代),国家需要高于一切。选定水库地址后,一声令下:从哪到哪,某某时候搬迁完。然后,指定几个乡接纳移民——最人性的一点,是移民可以在某乡自行选择建聚居地。丘陵地带,要选几十户人家的新址颇不容易——要考虑农田、山林不能离聚居地太远。选来选去,也只能将就——一半建在平整的地方,一半人家建在半山腰(人工开辟)。我们家属于官僚地主阶级,自然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用别人家不要的地基。当年移民,还享受了一项优惠政策,就是建房不用自己动手,由乡政府指派某地出工兴建。老李那地方正好被指派兴建我们组。老李这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只能作为一名普通工人——文革初期,他属于被批斗的对象,本已经剥夺建房的权利。但他徒子徒孙众多,一年,他们村建村委会,由老李的徒孙主持。房子建成后,天天晚上“鬼叫”,没有村干部敢住——村干部有苦不敢说,那年代,谁敢说有鬼?只能停止批斗老李,房子才慢慢平静下来。因为干部对老李的态度是“莫理他!”,一般做事的更是不敢惹他。老李虽然年纪大,但仍是成天忿忿不平,“总指挥”的架势也越来越大(虽然没人听他的),经常指责别人做事“太马虎”,时间久了,就没人理他了。加上他好酒酒量又不好,逢喝必醉,醉了就喜欢一桩桩一件件点名说某人做事不好,让人很厌烦。还好几个得力徒子徒孙照应,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就让他歇着。他意志也越来越消沉,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等死”。一到我们村,一打听要帮我爷爷建房,他好像忽然来了精神,对他徒弟(总指挥)说:“某某这屋,我来做,好收个工(意思是以后再也不主持建房了)!”我爷爷奶奶听了,自然欢喜。虽然过得穷苦,但仍咬牙买了好酒好肉招待。酒足饭饱后。老李拍着胸脯保证:“某某,你放一万个心!我要收山了,包帮你做好!”新建的聚居地离我们老家距离比较远,我爷爷又事忙,自然没多少时间去看建房,加上有老李的保证,我爷爷自然也没多想。一天,一个跟我爷爷私交比较好的人跑来对我爷爷说:“某某,你快去看一下你的新屋,那脚下得!”“下脚”就是土房的打地基,用石头垒成。这里面有讲究,要把石料拼得没有缝隙,这样老鼠就不能在里面做窝,老鼠少,蛇就自然少。做事粗糙的,石料不注意拼接,空的地方敷上石灰拌泥,干后老鼠很容易打洞。等我爷爷到新房子时,地基已经下得差不多了,只听见老李在那不停催促:“快,快,这有什么好拼的,又不是绣花!”我爷爷一看地基上很多地方都是由泥敷上去的,心里有点叫苦。老李倒是很热情,连连招呼:“某某,你看一下怎么样?”我爷爷自然只能说好了。又过了几天,又有人向我爷爷说:“某某,快去你新屋看一下,这个老李,就用你屋边的泥筑墙,那泥哪用得?”农村人大多都懂一点筑墙知识。我爷爷听后大惊,连忙扔下手中的事情跑到新屋。一看,脚都抖起来了——筑墙的泥,用我们那的话来说是“包沙泥”,过不了几年,雨水一刷就吃不住了。我爷爷被批斗怕了,不敢做声。老李仍旧热情招呼我爷爷说:“某某,来看看你的新屋是吧?你放心,来都不用来!”我爷爷敷衍了几句,就回家了。和我奶奶一说,我奶奶眼泪就不住往下掉——移民按家算,一家补贴五百元,我爸他们兄弟多,建这房,几乎花费了所有的移民款,房子建得不牢,一家人日后可怎么办?于是又咬牙买了好酒好菜,做好,叫我爷爷悄悄把老李请过来吃饭。老李也不客气,又是一顿大吃大喝(以前,做手艺的人,吃饭是有规矩的,红烧热,最多只能动两三下筷子的。这次建房,是他们的任务,我们不管饭的),吃完,醉醺醺回到建新房子的地方。第二天开工,老李在那指挥,说某个筑墙师傅筑得太慢(墙自然筑得越紧实越好)。这个筑墙师傅,也是一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再加上他是师从别人,立马就骂了起来:“你这个老贼!你有一点良心么?某某这点心(供中途休息零食)少了我们半分么?人家屋里穷成这样,礼节比别人差了一毫么?人家喊你大师傅,我搭在这做事,本来是懒得做声,但做人要讲点良心,人家这是一大家住,做成这样,我看不过去!”老李也没好话,一句:“你看不过去就回去呗,又没人扯着你?”筑墙师傅一听,大怒:“我就不管你大师傅小师傅,今先搂你一顿再说!”“搂”在我们那是“暴揍”的意思,说完,把筑墙的杵往老李身上一甩,老李一闪,骂道:“屌毛都还没长齐,敢搂我?今不让你吃点亏,你不晓得我姓李!”捋了袖子,三步并两脚,忽然一下蹿上墙(这时已经筑了两米多高了),对着筑墙师傅就是一拳,筑墙师傅没想到老李近七十的人了能直接上墙,一下子就被打蒙了,还没回过神,被老李脚下一拌,硬生生摔了下去,老李仍不依不饶,跳下墙,抄起一根木棍压着筑墙师傅的脖子吼道:“快来搂我啊!”其余的人连忙来拉架,好不容易劝住了。我爷爷奶奶一听,又只得准备酒菜,拉了两个人到家吃饭,算是“和事”。一坐下,老李说话了:“今先说话,再吃酒!”然后对着筑墙师傅说:“某某,你是个好人,做事蛮好,像你这样的后生,而今也少了。我先倒杯酒,等一下你要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你就吃了这杯酒,算我向你赔礼。要是觉得没理,我睡在地上让你打回来——呵呵,不是我说大话,就你这样有几斤死力气的人,两三个近不了我的身!”说完,又对着我爷爷说:“某某,我也晓得,你而今是有苦说不出,酒呀肉啊吃了你蛮多,事呢?没帮你做好!”我爷爷连忙说:“蛮好了!蛮好了!”老李摇了摇头:“你这是说假话,这点事,谁看不出来?”然后又对着筑墙师傅说:“某某你不是看不惯也不会发性(发怒),我跟你说,你跟师傅没跟对人,这样你做一世,也只能卖一世的力气!这屋,有的,你要做得他住得了万万年,有些,让他住几年就够了!”说完,又对着我爷爷说:“本来呢,我要先跟你打个招呼,就怕你书读得多,不信这一套——而今哪都不信!我帮人做一世的屋,见证过蛮多。有些事,我今说的,我看不到,你看得到!你这屋,哪能住人?一个,你这厅门口,正对着面前那山的两支箭(山脚突出部分),怎么都不得安生?二个,你这屋是一块阴基!”老李停了停,看了看筑墙师傅,说:“那天担地盘(平整地基)你也看到了,挖出的那砖,那是墓道砖。按风水上了说,这墓堆(坟墓)按你这屋的走向刚好合上了!那墓以前肯定也是请人看过的,而今正好这么巧,这屋刚刚好压着这墓堆,哪个住家的人顶得住?我跟你交个底,你这屋我做得是漏风漏雨,生老鼠又生蛇,为什么呢?你这么多儿子,就是要逼得他们分开来做房子,不这样,再多儿子,都要住绝!你屋里(家里)算是运气好,要败,先会败青龙头上,等那边败得差不多了,你这些儿子也要立业了,都要走了!”(注:这幢老屋很大,有十几进,我爷爷家只住一半,另一半归别人家)老李说完,端起酒,筑墙师傅连忙举杯(碗)。确实,据我爸讲,这房子夏天热,冬天冷。墙上到处是缝,屋上的瓦经常莫名其妙破掉,一下雨就漏,老鼠成堆,到处打洞,雨大点,水就顺着老鼠洞流到房间,蛇经常在房梁上游走,总之,住得极其不舒服。我爸我叔叔他们没等成婚就另外选址建新房了。恐怖的是,住另一半的,有一户是我们本家,三兄弟,两个短命,一个单身,都没有后人,还有另外两家,也都无后,这个是我见证的。现在那已经废弃,每次到那想到这故事,心里总有种凉飕飕的感觉。住家的风水,有时候,还真不得不信。#6.讲几个身边的故事讲讲我爸的故事吧。我爸这人,没什么文化,但学东西悟性很高。很多事情能做得比较“精”,也比较喜欢学一些东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多学点,即便当时没什么用,但事情来的时候,求人总不如求己方便。先说说“下惊”吧——小孩受了惊吓,到了傍晚开始发烧,晚上不断惊醒啼哭。这个在我自己身上验证过,个人还是比较相信的。“下惊”在我们那有很多流派,似乎是道士、“地仙”和算命先生等职业的入门本领。“下惊”的方法各不相同,有念经的,有烧香的,有“叫魂”的,都有各自的效果。在我看来,还是我爸这一流派最为简便而有效——能过县过府。什么叫“过县过府”呢?比如你小孩在浙江受惊了,我爸在江西祷告“做法”(姑且这么说吧),也有效果。这个,在我们那,其他派别是做不到的。以前对于民俗这些东西,我一般把它归为心理作用,不过经历了两次事情后,还是比较相信了。一次是我大儿子,那时才两岁多,白天还挺好,一个人在操场上玩,晚上洗澡后,忽然发起了高烧。喝了药体温降下去了,一个多小时候后,又烧起来了。没办法,医院吊瓶了。第二天傍晚,体温仍反复。我们夫妻都要上班,感到很疲倦(带过小孩的人才能体会)。正好那晚我爸打电话给我(我在浙江),聊天时就对他说了这事。我爸问我说:“是不是白天还挺好,一到傍晚就发烧,晚上不停哭闹?”我说是的,他听后说,那可能是吓着了。然后,他又问了我所处的方位(相对我老家来说),我也是不好拂老爸的意(孩子发烧也正常,医院可以解决的),正好身边有地图,就把方位对我老爸说了。我爸保证:“如果是被吓着了,明天早上包好!”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天晚上,我儿子在睡梦中,连续用我们那方言喊了三声我爸的“外号”(我们那人都这样叫他),第一声是我老婆听到的,她不懂我们那话,连忙把我叫醒。我醒来又听到我儿子叫了两声。当时我们夫妻都吓了一跳——我儿子一直是我们自己带,我们讲普通话(不是矫情,谁叫两人不是一个省的呢),儿子不会讲方言,更不知道我父亲的“外号”了!而他梦中说的,是极其纯粹的我们那土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我胆子虽说不上大,但也不是特胆小的人,当时,真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了。也顾不上三更半夜,连忙打我爸的电话,我爸一听,说:“不要紧,是我的功(?)到了,小孩在梦里看到我跟我说话!明日包管没事,我看了一下,XX(我儿子)是在玩的时候,有人在后面拍了他的头,以后你们带小孩小心点!”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爸“下惊”,会用衣服包上米,祷告完以后,打开衣服,可以通过米显现的图像,能还原受惊吓的过程。后来,我们问跟儿子一起玩的一个大小孩,他说当时我儿子一个人在沙坑里玩,他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还有一次是我小儿子,那时他才一岁不到。夏天跟我老婆回丈母娘家。这天,我骑着我老丈人的摩托车去我老婆姨妈家,她姨妈家门口正在修路,在一个上坡的地方,摩托车忽然熄火,的女士“轻骑”载四人(我、老婆和两个孩子),车自然往一边倾斜,我老婆就抱了小儿子跳下车,当时什么事没有,小儿子还在睡梦中。当天晚上,小儿子忽然发烧到41度,我老婆家住镇上,连夜抱到卫生所,卫生所的医生是我丈人家一亲戚,说小孩烧得这么厉害,他没把握。于是,又连医院,一化验,说是急性肺炎,最少要住一星期院。办好入院手续,我丈人和丈母娘就回家了。第二天,我老丈人找了他们镇上一个很有名的算命先生问了一下,算命先生一算,说是我儿子在东北方向,被我老婆家祖宗摸了一下头。我鉴于上次经验,抽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不久,我爸那边打来电话,说根据米上显现的图案,我小儿子是在东北方向受了惊吓,形状也是人手,一定是被人摸了受惊了——算命先生的话我绝对没有和我爸说过。两者对照,结果却如此一致,让人惊叹。我丈人又对我说,他父母就葬在我摩托车熄火的地方的山坡上——应该是祖宗怕我儿子摔着,因而用手去托了一下我儿子的头。我儿子最终只住了一天半就出院了——当然是医生说没什么事情了。民间很多事情,确实不好下定论,小孩受惊了通过“下惊”的手段治好,若说完全是因为心理暗示的结果,似乎也说不通。我的态度就是:在相信科学医学的前提下,像这种方法,其实,是可以试一试的。再讲讲我爸的故事今天讲讲他看风水的故事。前面我也提到了,我爸文化不高,所以在风水这方面,达不到什么高深的境界。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看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前几年,他和村里几个人一起到外地承包一片山林——负责把有用的木材砍下来然后转卖。他们到那个村子(和我们市交界,我爸从来没去过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个村很小,常住人口已经只有三百人左右。房子大部分很老旧了,一片荒芜衰败的景象。一进村,我爸看了一下村四周山势和水路,不禁感慨道:“这真是一个好地方啊,这地方出文官!”同行的人中有个叫“老四”的,属于直性子,说话也直爽,当面顶我爸说:“你会看个鬼!这样一个走死人(山路很远)的鬼地方还出官?”我爸和“老四”关系较好,反正也是闲聊,就接着说:“这屋场(村子),唯一差点的地方,就是后面中间那山峰比两边的低了些(这村后有三座很高的山峰),而且方位有点不正,往后扭了点。这地方官是出官,不过当得都不大!”。刚说完,其余两个伙伴也不同意了,大家觉得这么一个小地方,出官员可能性很小。大家也就笑笑过去了。晚上,我爸他们就在村子里借宿。我爸和其余两个人住在一家人家里,“老四”住在另外一户家里。因为冬天,大家就围着木炭火聊天,“老四”就和男主人挑起话来:“今有个跟我一起来的伙计,喜欢嚼蛆(乱说),他说你们这个村是个好地方,出文官,你们这有没有人出去当官的?”男主人一听,脸上显出吃惊的样子,回答说:“是哪个师傅说的?人家是有点道艺!你莫看我村里破破烂烂,我跟你说,有用的都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冇用的!我们这,人最多的时候还不满四百人,但从解放后算起,公社干部(相当于镇乡级别)以上有五十多个!不过,都当得不大,最大的也就是当了副市长。你进来(进村)那些老屋,都是出去了的,人家每年会请人回来收拾!”“老四”一听,大吃一惊,连声应和:“看来这还真是个好屋场了!”男主人得意地说:“我们村而今三百多人,稍微算了算,在市里就买了一百多套房子,那些在外地买房的还不算!”“老四”这下真服气了,感叹道:“这个XX还真有点道艺!”男主人连忙问:“这个师傅而今住在哪个屋里?”“老四”便和男主人说了。第二天一早,我爸还没起床,男主人便过来拉我爸去他家吃饭,我爸百般推辞,但终究拗不过,只得去了。吃完饭,男主人假装不经意问:“老兄,你看我这屋建得怎么样?”我爸走出门,看了看,说:“你老屋在哪呢?”男主人顺手指了指不远的一座老房子说:“就是那个!”我爸说:“老兄,我也是乱说的,你也莫怪,按说,你这新屋啊,比不上你那老屋。你那老屋,主财,这钱进屋了,不会浪费,你做什么,都是顺顺遂遂的。你这新屋,也还好,就是这钱啊,赚是赚,但总有这样那样事冤枉流出去!我也是乱说,你莫见怪哦!”我爸一说完,男主人连忙说:“你说的没错,以前住老屋,还真赚了点钱,也都存了下来,住到这屋(新房),赚也赚了,就是总有这样那样的事!你看有办法改一下么?”我爸又看了一会,说:“老兄,你放心,你这屋也蛮好,会越住越好,你放一万个心!”男主人连忙称谢。后来我爸在那做事,男主人又请他去吃了几顿饭。据我爸讲,我们那看风水(丘陵地带),主要是看山和水,不是有山有水就是好地方,而是山水要相合,至于怎么相合,就是学问了。我在这方面可能没什么悟性,所以基本上听不懂,也算是一种遗憾吧!接着讲我爸看风水的故事吧。这些故事,都是平时一家人闲聊,后来印证了的事。先说我表妹家吧。当年我表妹出嫁,我爸妈作为表妹“娘家人”去出席了男方家的婚宴。回来后,我们一家围在火炉旁烤火。我爸就说:“也不知道XX(我表妹丈夫家)屋里倒底怎么回事,新建的房子,怎么会建成那样!”我妈就说:“你这半路出家的,也就只有半桶水,怕是看不准。我听我哥(我表妹爸爸)说,那屋的方位是请了大师傅看的,人家还没有你这本事?”我爸顿了顿,说:“我看那人怕不是什么大师傅,真正的大师傅没道理这么没眼水(眼力)!你记得么?他家厅门,正对着三个尖峰(山峰),那山又薄,又是石山,草都不长,这样的坐向,这屋里有多少钱也守不住啊!”我妈笑笑说:“你也怕是只能看大概,人家师傅想得更远,你不懂!”我爸似乎有点不服气,没等我妈说完就接着说:“就算前面(屋前)个人看法不一样,那他家屋后,也是一个坡形,这个,不要什么师傅,懂一点的人就知道,这样的屋不主财啊!”我妈有点担心说:“按你说那屋不好住?”我爸很自信地说:“他这屋,不是地仙看走眼了,肯定是被人害了——他家现在太盛了,肯定有人眼红。你们记住我今夜说的话,他这屋,不建围墙,住不下人!建了围墙,也不主财,可能人更安乐一些就是!我先说后见(大概意思是这话不久必定会被印证)”我妈提醒我爸说:“你莫乱说,人家听了会生气!”我爸笑笑说:“这是一家人打闲讲(闲聊),这事哪能说!”反正也是闲聊,讲过就过去了。大概半年后吧,我表妹回来讲,她家很不顺遂。一个是车老出事(他家有两辆跑长途的汽车),亏了不少钱;二个是她婆婆得了重病(不要命,但很难治,具体不清楚);三是她老公跟一群人去赌,输了二十几万。她公公又请了风水先生看他家房子,那先生说他家是被人害了,于是建了围墙,把大门的方位改了一下。听到这些话,我感到很惊奇——按说,风水之事,多是很久以后见证。还有更令我惊奇的,我爸听我表妹说建围墙的事后,说:“你家那围墙一定是某样某样建,大门正对某个地方!”我表妹很奇怪,便问:“姑父你什么时候到过我屋里(家里)?”我爸笑笑说:“这还要去?你那屋只有对那个方位,没有别的办法!”我表妹也就没再问了。也是一天晚上聊天,我爸感叹道:“XX(我表妹)屋里(家)而今这样砌围墙,好是好点,还要看这一家人的运气,按说,那地方住人家真不好住!没有贵人镇一下,终究会挡不住(要衰败)!”因为有前面的事情,我们听了,都有点担忧。也不知道是因为巧合还是真的是风水原因,我表妹嫁到那家后,那家就一直不顺,失去了以前(没搬家时)的红火,生意越来越惨淡,加上他丈夫摊上一宗严重的刑事案件,家里为了他,耗去了大部分家产。没几年,一个曾经在当地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家庭(当然是小地方),迅速衰落。因为丈夫入狱,我表妹惨淡坚持了几年后,最终只能以离婚收场。一个家庭,兴盛的时候,有时候很快;但衰落后要东山再起,很多时候,真的是遥遥无期。其实对于风水先生依靠风水害人的事,我一向是持怀疑态度的。但我爸对我表妹前夫家的预言,是在没有任何功利性的条件下讲出来的,要说是他乱说瞎撞上的,也似乎说不通。还是与人为善,不管三教九流,贫贱富贵都平等对待吧。春风得意之时,不让乡邻觉得有压迫有危机感,和谐相处,富贵终究要长久一些吧!-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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